对打工人来说，最想死的一瞬间，是起床的一瞬间。
昨天早上七点半，在如期而至的闹钟声里垂死病中惊坐起，浑浑噩噩又一天。
顶着黑眼圈，错把洗面奶当牙膏挤到牙刷上，送到嘴里，进行无意识地抽动，
我刷的不是牙，是我那尚未苏醒的灵魂。
这时候，隔壁传来了一声清脆的“要不起！”。
我住的是个老小区，一大堆退休的上海爷叔阿姨。
本来我是没有发现的，但上次居家两个多月，我进了小区各种团购群，算是彻底见识了这个小区老龄化程度。
既然是老小区，楼也是老的，隔音也差，所以这声“要不起”我就听得格外清楚。
啥家庭啊，大早上七点多起来玩欢乐斗地主。
哦，想起来了，隔壁住了个退休的老大爷。
人家有退休金，还不用上班，怎么就不能七点起来欢乐斗地主了。
实际上，不光有斗地主的，还有早上七点起来弹钢琴的，练声的，听新闻联播的……
只要隔音足够不好，天天都是听觉盛宴。
老年人们大早上载歌载舞欢度身强体壮欢度晚年，年轻人们大早上浑浑噩噩强撑病体起床打工。
我看看手里的牙刷，牙刷上的洗面奶，对着镜子，照了照自己这张至少比真实年龄苍老了十岁的脸，以及眼里布满的血丝，想哭但是哭不出来。
眼睛太干了。
到底谁是年轻人啊。
地铁上刷手机，看到了《人物》周刊发的文章。
我下意识摸了摸我的腰子。
年轻人怎么就又不行了？
这些年，年轻人不行的东西越来越多了。
头发秃了，颈椎有病了，腰椎间盘突出了，半月板没了，血压高了血糖高了，甚至连X生活都没有了。
感觉年轻人每天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，吃着元素周期表喝着氢氦锂铍硼，落下一身毛病不得善终。
年轻人可太惨了。
但你要去跟你父母说，你父母肯定会嗤之以鼻：
“惨？哪儿惨了？”
在他们眼里，现在的年轻人，有吃有喝有手有脚，还赶上了好时代，干点儿啥都能挣钱，这还抱怨啥？
头发秃了，那还不是你自己熬夜熬的？
颈椎有病了，那还不是你天天趴在手机上看的？
腰椎间盘突出了，谁让你天天往那儿一坐也不运动的？
血压高了血糖高了，天天吃外卖，饮食不健康不规律，还动不动买什么奶茶，你不高谁高？
X生活，enmmmmmmm你再不结婚要孩子就生不出来了！
……
总而言之，年轻人这样，都是自己作的。
既然如此，有啥抱怨的？
叫你穿秋裤你不穿，叫你多喝热水你不喝，叫你不要熬夜你也不听……
我说：停，妈，可以了。
年轻人哭晕在厕所。
因为她说的确实有道理。
自己天天过得五光十色，就不要抱怨生活拿走了你那金刚不坏的肾。
年轻人确实不行。
十一的时候回家跟我爸聊天，聊到了他年轻的时候。
他从十六岁初中毕业，就去水泥厂抬了八年水泥，看了三年大门，中间一砖一瓦盖了五间平房，结了婚，还生了我，也没觉得累。
那个时候，房子可以自己盖，大家也不会想着说一定要到城里，一定要挣多少多少钱。
换句话说，大家都没有那么卷，也没有什么特别强烈的欲望
当老师的当老师，当工人的当工人，该上班上班，该生孩子生孩子，生活简简单单就挺好。
那个时候的生活，是有模样的。
老郑家的小郑接了老郑的班，按时上班下班，到时间了就娶妻生子，然后一家几口其乐融融。
工资不是很多，省着点儿也够用。
谈不上过得有多好，但却有一种踏实的幸福。
你只需要按部就班地走下去，就可以简简单单过完这一生。
但现在不一样了。
老郑家的小郑上了大学，进了城，成为打工人，两年后谈了个女朋友，又两年后谈婚论嫁。
小郑要结婚，丈母娘要求有房子。
城里的房子，房价是老家的二十倍。
小郑一个月的工资，只能买的起四分之一平米。
老郑只能拿出来多年的积蓄，还找亲戚借了一些，给小郑在城里付首付买了个房子，贷款要小郑来还。
为了还房贷，为了涨工资，为了多挣点钱，小郑只能天天加班努力工作，盼望着哪天能升职。
又过了两年，小郑在家人的催促下，生了小小郑。
房贷加上养孩子，小郑的压力更大了。
但此时的小郑，工资并没有涨多少，并且加班更严重了，因为新来的年轻人很卷，小郑需要快速地升职，不然等到中年之后更加完蛋。
晚上下了班，小郑回到家，坐在马桶上，思索良久。
生活，如何成了这个模样呢？
卷是我们这代年轻人的特点。
但最大的问题在于，有个叫做房价的东西，把所有人都给架在了这儿。
房子是生活的基础，你总得有个地方住吧。
但没有任何一个时代，这个基础会被整的如此遥不可及。
很多人会说，你不去城里买房不就好了？
但一个寒窗苦读十年，考上了大学的年轻人，能去哪里呢？
老家固然很好，但就业岗位就那么多，机会也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，不是我们不想回，实在是回不去。
而且你就是在城里读的书，你又在城里找了个工作，所有人都告诉你，应该在这里生活下去。
这个时候发现，要在这里生活下去，得有房子，而房价高得离谱。
就像是重庆的地形一般。
你看着这个地方是在一楼，但你从另一边看，这个一楼，其实已经是五楼了。
时代把一楼修到了这一边，说这就是一楼。
但大部分人，其实生活在另一边，他们辛辛苦苦地爬上了五楼，结果爬上来才知道，这其实是一楼。
卷生卷死，卷了一个基础。
这还让年轻人怎么玩儿？
就一个房子，就已经时间和精力给榨的所剩无几了，那剩下的生活，大概率就只能透支着身体和心灵了。
年轻人不是不行，而是太行了。
只能说人始终是人，不是机器，会累，会疲惫，会内耗，甚至会想死。
卷无止境，但人力有之。
